芝士绿茶
我流 流水账
1
李帝努接到一份家教兼职。
虽然他并不缺钱，但怎么想增添一笔人生履历也不是坏事情。反正暑假闲的无聊，李帝努换好黑t，下楼时顺道带走昨晚夜宵残骸，手提垃圾袋都像漫步米兰秀场。
小孩叫朴志晟，小他两届，准高二。站在房间门口眼睛滴溜溜地看他，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点。印花衬衫遮眉刘海，脑袋歪歪，写了满脸厌学情绪，眼神淋漓尽致展现宝贵假期惨遭迫害的悲痛。
哎，高中生。李帝努心里闪过两秒怜悯，愧疚感大多是因为朴志晟的痛苦和他的薪酬同源而生。
空调房里冷冰冰的，消散闷热暑气，而窗外碧蓝天空和玻璃汽水一样澄净，溺死蝉鸣。两个小时终于蹒跚走过，朴志晟把中性笔一甩，草稿纸散落桌面像剥落陈皮，李帝努知趣地起身准备离开，却在客厅被热情的朴夫人拉住客套。从相貌夸到成绩，弯弯笑眼利落字迹高考分数贴心性格，李帝努都要认不出朴夫人口中的自己，嘴角笑得僵硬，脑子忍不住开始放空了。
“仁俊哥！”
解救他的是从背后突然钻出的朴志晟，小屁孩叼着根棒棒糖，眼底亮晶晶。
李帝努回神时注意到原来玄关处站着人，一定是在刚刚世纪客套戏码中悄无声息溜进来的。叫做仁俊的男生穿白t恤白色运动裤，整个人像包在月光里，抬头露出脸时李帝努瞳孔震惊：现在的初中生都长得这么漂亮了吗？不对，下一秒他立刻反应过来，朴志晟好像叫他“哥”来着。
软得像溏心蛋一样的脸，人是瘦瘦小小一团，看得见脖颈细瘦的淡绿色血管，漆黑眼睫搭在脸上投射出阴影，又乖又脆弱。
朴夫人终于放下牵着李帝努的手，招呼黄仁俊过去，把人翻来覆去打量几遍，颇为心疼地说：怎么还是这么瘦呀。
黄仁俊眼睛扑闪扑闪，像落幕的烟火。转过脸时和李帝努目光相撞，轻轻巧巧一只钩子。
李帝努感到一种突然的失重，人被放在高空又急速下落，扑通扑通，仿佛心脏偷偷地闷了口气与理智作对。
第二天朴志晟做题时黄仁俊仍然在。
隔着一堵墙，李帝努把错题挑出来在草稿上写解答过程，隐约听见外面电视传来的响动，他能想象黄仁俊现在窝在沙发里，抱着枕头眼睛圆圆的模样。手边的西瓜红得恰到好处，映衬他耳尖，朴志晟还以为他热，又把空调往下调了一度。
“亲哥哥吗？”朴志晟把写好解析的纸拿过去看，咬着笔头思考该死的函数极限，李帝努在旁边漫不经心地问。
“不是，”朴志晟没有抬头，“我和仁俊哥长得一点都不像吧？仁俊哥是我妈朋友的儿子，是中国人。”
哦。李帝努拿红笔在纸上乱画，红线纠缠不清，一团乱麻。
说起中国人，首先想起瓷娃娃。穿红色金色喜服，脸蛋鼓鼓，双手抱拳放在木质橱柜上。瓷的触感是冰凉细腻的，但用力握碎却会刺得满手鲜血。黄仁俊就很像摆在檀木架上的精致娃娃，眉眼里依稀中国山水画的味道。
他又给朴志晟勾了几道题，在小孩痛苦地哀嚎声里不动声色收起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，然后撑头看朴志晟歪歪扭扭的字迹。
“去练字吧真的，”李帝努说，“这样不行啊志晟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”朴志晟苦哈哈，“哥你别出声，打扰我算题。”
笔尖摩擦纸页的声音细细密密，和空调运行的嗡鸣构成和谐的白噪音。李帝努有点犯困，上眼皮失去气力塌下来，和下眼睑吻得难舍难分。直到他在浑浑噩噩中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，骤然惊醒。Jesus，我的家教生涯不会在第二天就由于教学途中钓鱼而终止吧？李帝努心道不好，神魂归位，战战兢兢抬眼，却只看见端着果汁笑的黄仁俊。
被抓到了。黄仁俊冲他揶揄地笑，柔软额发垂下来，好似藏进宽大t恤里的精灵，不怀好意的那种。
“啊仁俊哥，我刚刚要算出来你知道吗？你晚一秒推开门，我就能写出来了！真是——”朴志晟气鼓鼓，皱着鼻子哼哼。黄仁俊权当没听见，只是对李帝努道：“这小兔崽子很麻烦吧？”
没有啦……他钝钝地接过果汁，黄仁俊的手比他小整整一个size，连水杯都包不住。他觉得可爱，想笑又下意识忍住。黄仁俊发觉他表情奇怪，小声地说：你看上去好凶啊。
真的冤枉。
李帝努被他绵软软的尾音搞得有点昏头，没注意到旁边朴志晟见鬼一样的神情。李帝努长了一张混血感十足的脸，轮廓深得像罗丹圆雕，自带疏离结界，不笑的时候确实很具备威慑感。
他不知道怎么作答，羞赧地脸颊漫红。耳边传来朴志晟的大喊：我还在上课，哥你别坐在这妨碍我。黄仁俊余光打量他逐渐僵硬的动作，显然被娱乐到了，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开，走之前不忘赏给朴志晟一个脑瓜崩。
等到门重新落锁，朴志晟才凑过脸和李帝努嚼舌根：“看起来很乖对吧？其实仁俊哥很会欺负人的……”
“志晟，”李帝努从不知为何的窘迫中回神，出声打断他，语气温和，“这里，做错了。”
“都怪黄仁俊突然进来，搅乱了我完美的思路。”朴志晟拿着笔念叨，李帝努叹口气，又替他重新写了一遍详细过程，拖堂十分钟后才结束今日课程。
“走了吗？”他系鞋带时黄仁俊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，动画片被暂停，李帝努暂时没看出那坨白色的不明物体是什么玩意儿。黄仁俊带着眼镜的样子斯斯文文，问他：“要不要留下来吃饭？”
李帝努有一刻的恍神，差点就要答应，牙齿磕上舌尖时反应过来，磕磕巴巴地说不用了。黄仁俊一脸遗憾：“啊，那好吧。”
走进午后的热风中，城市在热气里畸形幻变，蒸腾的树绿和混凝土的银白都变得陌生。李帝努下意识回想起黄仁俊递过来的果汁，冰冰凉凉，沙漠里的甘霖。泉水涌动叮咚的中央就是黄仁俊的眼睛，弥散燥热且目不转睛。
2
校园时代超级帅哥真的不多见的，所以一旦某个学校有一个超级帅哥，基本可以在全片区的所有学校闻名。
所以黄仁俊知道李帝努并不奇怪。
隔壁N中的李帝努嘛，谁不知道。大帅哥，超级学霸，还是田径队金牌选手——追他的女生从市中心商务区排队到校门口，男生还要另起一队。
黄仁俊从中国转到韩国读书一年，磕磕碰碰地也建立起几段友谊。诡异的是亲近他的女生多于男生，并且所有女生都以某种关爱的态度对他，好像他是什么豌豆公主。
他第一次见到李帝努就是中学篮球联赛，他陪某个女性朋友去给李帝努送水。那天去送水的女生实在是太多了，黄仁俊怀疑她们加在一起可以搬空小卖部冰柜里所有纯净水。而如果以李帝努为中心，那天他和朋友就只能算站在五环开外，前面还有许多精致打扮的女生翘首企盼，气得好友牙痒痒。
“呀仁俊，你去追李帝努吧，你肯定能追到的，气死这群疯女人。”
“你才是疯女人吧？说什么疯话啊这是。”黄仁俊无奈，看见人群里鹤立鸡群的李帝努，侧脸也是阿波罗神像，无袖球衣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，心里顿觉：啊，李帝努这么受欢迎是真的可以理解的。
倒不算热烈，也不算勇敢，但黄仁俊经常在发呆时想起那个夏天。太阳赤诚，午风温吞，手中的冰水起雾洇湿掌心，而那个希腊英雄式的剪影就在夏日心动中伫立长久。等到毕业那天和朋友们相约烧烤，在不知熏出还是离别的泪水中，黄仁俊心想，怎么说也应该和李帝努告别一声的。
就算是只有一瞬，也把他的青春回忆装点的宏丽起来。李帝努承包了黄仁俊高三一年的大部分空暇时间。在学业压迫的短暂偷闲中，黄仁俊可以在脑海中畅游乾坤，偶尔也会用笔描摹下来。样貌或许已经失真了，但是阳光下心脏浮动的失重感仍然保留，寄托在每一幅小像上。直到最后黄仁俊把那些画都收起来，装在纸箱里，和高三一沓沓笔记一起收在角落。
又过几天他接到朴家阿姨的电话，请他去小住段时间玩玩。推开门的刹那他看见李帝努，以为自己出现精神错乱，幻觉成象。后来对上眼神，原来所有过去的期待和偏爱都内化成眼尾一笔红，他连眼神都写着依然心动。
无论是语无伦次害羞的样子还是戴上眼镜专注解题的样子，李帝努就很可爱，尽管脸凶凶的，但出乎意料的是个腼腆怕生的性子。黄仁俊觉得很新奇，每一刻多了解到的李帝努都让他很新奇，比当初刚来韩国时更强烈的新鲜体验。
他甚至从李帝努匆忙离开的背影里读出一种爱意萌发的可能。
3
好的，ok，朴志晟，不要惊慌。
朴志晟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稳住满身鸡皮疙瘩。他熟知大咧咧性格的哥哥现在就像一团麻薯，乖乖软软窝在他补课老师的怀里，细瘦手指扒拉着李帝努锻炼效果卓越的手臂，视觉冲击满分。而李帝努则很贴心地帮黄仁俊遮住眼睛，徒留屏幕上张牙舞爪的女鬼姐姐和他相视尴尬。
先不说明明是休假期为什么李帝努会在他家，也不谈胆子比针眼小的黄仁俊为什么要作死看鬼片，单单是这个暧昧的姿势，couple必备之环抱秘技，就看得他这个小直男心肌梗塞。
黄仁俊是蜷在沙发里的，膝盖屈起，柔软一团。正好方便李帝努从背后抱着他，脑袋搁在他哥瘦弱的肩膀上，发丝蹭发丝，五指扣五指。黄仁俊仅存的良心就是对他说一声：“房间里有西瓜哦，快去吃吧。”
朴志晟虽然数学很拉胯，但是脑袋很聪明，立马读懂黄仁俊话外之音：呀小鬼滚进房间别出来了。于是他只好溜进房间，余光里看见李帝努小声哄着他哥，黄仁俊却是揪起眉头戏谑的模样。小恶魔作妖了，大家快来看啊。朴志晟面无表情地暗自腹诽，觉得黄仁俊的恶魔尾巴简直要在空中甩出八分音符了。但是李帝努仍然喜欢得要死，被蛊得一塌糊涂，觉得握在手里的是清亮亮一泓满月，教堂里最纯白的小百合花，必须轻拿轻放妥善保管才安心。
他关上门就是关闭一个世界。割裂的空间里他终于可以成熟地面对指数函数和二次曲线，就像门外李帝努可以成熟地偏过头和黄仁俊交换一个吻一样。
“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这里。”挣扎地逃脱缺氧环境的黄仁俊脸颊红扑扑，清亮音色有略微颤意。李帝努嗯了一声，等待他继续说下去，但是黄仁俊又不肯说了，“……反正，我也是原来暗恋你的N个人里的某一个啦。”
“那我肯定没看见过你。”李帝努确信，把黄仁俊手掌包在手里，像包馄饨一样，看着看着就被可爱到不行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啊？”黄仁俊惊讶，另一只手敲打腰间犯上作乱的贼人，眼睛滴溜滴溜荡漾水光粼粼。
“我只要见到你，肯定就会喜欢你。”李帝努道，“所以我之前一定没见过你。”
呃啊鸡皮疙瘩要出来了，别说这么粘腻的话我警告你。黄仁俊挣脱他的手，冲他挥起拳头，但是脸还是红成桃子，唇瓣也亮晶晶。他强撑出来的强势纸糊一样，但是作为优秀男友的基本修养要求李帝努不去拆穿。
李帝努假装没看见他的害羞，手臂箍紧怀里大他一个月的哥哥，仿佛要把黄仁俊纹进皮肉里，从善如流道：好的。
反正你说什么都好嘛。
